哲学家与狼
在《开卷8分钟》看到梁文道介绍这本书,虽然还没看过,不过听了介绍就觉得很有趣~想起Dr Lenis说过:科学最不可信!哲学才能相信!哈哈!
我们每个人的灵魂都有块空地。生命中极罕见的时刻,光会射进这块空地闪 闪发亮。也许阴影有多黑暗浓重,光就有多耀眼。但反之亦然。
这是个哲学家与狼的故事,也是我们生命中阴影和光明的故事。
你将在此历经人生最特别的几堂课,学习关于恐惧、当下、生命的价值、死亡,以及 重生……
哲学家与狼 The Philosopher and the Wolf:Lessons from the Wild on Love, Death and Happiness 作者:马克·罗兰兹(Mark Rowlands) 任教于迈阿密大学哲学系。著有《宇宙尽头的哲学家》(The Philosopher at the End of Universe)和《我所学到的一切都来自电视》(Everything I Know I Learned From TV),作品曾被翻译成十五国语言。 |
【书摘】
布列宁从不躺在吉普车后面。他总是喜欢看着来到眼前的事物。许多年以前,有一次我们从阿拉巴马州的土斯卡路沙一路开到迈阿密,大约八百哩,再开回 来。他整路上都站著:他硕大的存在遮去大半的太阳,并堵住所有后头的交通。但是这一回,在前往贝济耶短短的路程中,他没有站著;无法站著。这时我才知道他 要走了。我正把他载向他将死去的地方。我告诉自己,如果他站起来,哪怕是只有一小段路,我都要再给他一天;再一个二十四小时等待奇迹发生。但现在我知道一 切已结束。我过去十一年来的朋友就要离去。而我不知道他将要遗留下来的是什么样的人。
法国昏暗的隆冬与阿拉巴马明亮的傍晚形成明显的对比,在超过十年前的五月初,我第一次带著六个星期大的布列宁进入我家,走进我的世界。他一进门不 到两分钟(我绝对没有夸大其词),就把客厅里的窗帘(两组!)从横杆上扯落到地上。下一分钟,当我还在努力把窗帘挂回去时,他已自行找到路跑去外面的花 园,钻到屋子下面。在后头,屋子被架高离地,你可以从嵌在砖墙上的门进入底下的区域。我显然把门敞开著。
他想办法钻到屋子底下后,开始有条不紊、小心翼翼但十分迅速地,扯下每一条柔软、包了套子的水管,这些管子将冷气机的冷空气引到地板上无数的排气 孔中。这是布列宁对新鲜陌生的事物的标准态度。他喜欢看着来到眼前的事物。他会去探索、去拥抱。然后去摧毁。他属于我之后的一个小时内就花了我一千块:五 百块买了他,另外五百块是冷气机的修理费。在当时,这金额将近我的年总收入的二十分之一。日后在我们相处的这些年,这样的模式经常以相当创新、富有想象力 的方式不断地重演。狼的价格并不便宜。
所以,如果你在考虑要养一匹狼,或者狼狗的混种,就这点来说,我要对你说的第一句话就是:千万不要!千万别去养;连想都不要想。牠们不是狗。但假 如你很愚蠢地坚持的话,那我告诉你,你的生活将从此改变。
那时我第一个工作做了几年,在阿拉巴马大学哲学系当助教授,学校位在名叫土斯卡路沙的城市。「土斯卡路沙」在印地安巧克陶族语里是指「黑武士」, 而广阔的黑沃里尔河(黑武士河)就流经这个城。土斯卡路沙最出名的是大学的美式足球队,红潮,当地社区狂热地拥戴这个队伍胜过唯一的宗教,虽然他们对宗教 也很热中。我认为说他们更怀疑哲学是公平的,谁又能责怪他们呢。在那儿生活很美好;我在土斯卡路沙度过太多愉快的时光。但我跟狗一起长大,大多数是如大丹 狗之类的大狗,而我想念牠们。因此,某天下午,我发现自己在翻阅《土斯卡路沙时报》的征求广告栏。
在美国相当短的历史中,大多励行一个政策:彻彻底底地根除狼,透过枪杀、下毒、设陷阱,用上一切必须的手段。其成果是相邻的四十八州内,实际上没 有不受拘禁的野狼。现在上述的政策已中止,狼群开始在局部的怀俄明州、蒙大拿州、明尼苏达州卷土重来,另外也出现在北美五大湖区的一些小岛上,最著名的例 子是密西根湖北岸的罗伊尔岛,主要是因为生物学家大卫·梅科在那里进行一些开创性的狼群研究。最近不顾农场经营者刺耳的反对声浪,牠们甚至被重新引进美国 最出名的自然公园,黄石。
然而,这些狼群数量的复苏还没到达阿拉巴马或整个南方。那里有许多土狼。在路易斯安那州和德州东部的沼泽地,还有为数不多的红狼,虽然没有人能真 正确定牠们是什么,牠们很可能是历史上狼与土狼杂交的结果。但林狼,或者有时候被称为灰狼(这是不正确的,因为牠们的毛色也可能是黑色、白色或棕色),在 南方各州已是遥远的记忆。
因此,当一则广告吸引了我的目光时,我有点吓一跳:幼狼待售,百分之九十六。迅速地打了通电话后,我跳上车前往伯明罕,大概往东北方开一个小时, 不大确定自己究竟期待能找到什么。因此就这样,过一会儿后,我和我曾听过,更别说是看过,最大只的狼站在一起,你瞪著我,我瞪著你。主人带我绕到房子后 面,看看养动物的畜舍栏圈。当狼爸爸(他的名字是育空)听见我们走来就跳到畜舍的门上,我们一走到那里,他就突然出现。
他很巨大、雄伟,站著比我还要高一点。我必须仰望他的脸,和他奇特的黄色眼睛。但我永远记得的是他的脚。人们不了解,无疑地,像我就不清楚,狼的 脚有多大,比狗的脚要大上许多。他的脚宣告了育空的到来,也是他跳上来趴在畜舍的门上时,我看到的第一样东西。它们现在悬在门上,比我的拳头要大得多,像 覆著毛皮的棒球手套。
人们时常问我一件事,不是关于目前这个特别的状况,因为这是我第一次告诉人这件事,而是一般而言要养狼的事:你从来不曾害怕他吗?答案是,当然, 不曾。我想要认为这是因为我是个非常勇敢的人,但这个假设公然违抗许多对立的证据。比方说,甚至还没踏上飞机前,我就需要喝几杯烈酒。所以,很不幸地,我 不认为能证实我身上具备任何通用勇气的属性。但我在狗身边非常自在。这多半与我所受的教养有关:我是个有点不正常家庭下的不正常产物。幸好,这种不正常, 就我所知,只限于我们与狗的互动。
我小的时候,大概两、三岁时,我们常跟家里的拉不拉多犬,靴子,一起玩游戏。他会躺下,我则坐到他背上,抓住他的项圈。然后我父亲会喊他。不到一 秒钟,年轻时快如闪电的靴子,会站起来奔跑。而我的任务,也是本游戏的目标,就是紧抓住他的项圈,骑在他的背上。我从没办法做到。那感觉彷佛我是餐具,而 有人从我底下把桌布抽走。有的时候,狗魔术师的技法精准,将我留在地上坐着,就在靴子前一刻还躺著的位子上,表情显得有些迷惑。但有些时候,靴子有点儿草 率,我就会四脚朝天地摔到地上。但在游戏中,任何疼痛都会被当作不相干的小事,我会高兴地从草地上跳起来,请求再试一次的机会。今天你这么做的话,大概无 法轻易脱身,因为我们的文化长期反对冒险,神经兮兮地担心孩童有可能骨折。有人或许会打给儿服机构,或者动物协会,更有可能两边都打。但我知道当父亲告诉 我,我已经太大、太重,不能再跟靴子玩这个游戏的那天,我的心中充满怨恨。
回想起这些事,我发现,一牵涉到狗,我的家人,因此包括我在内,就不大正常。我们时常从动物收容中心带回大丹狗。有时候这些是可爱的动物。有些时 候,牠们绝对患有精神病。蓝是一条大丹狗,名字很无趣地是依他的毛色取的,命名的人不是我们。他就是用来说明的极佳案例。我的双亲救他时,蓝大概三岁左 右。他沦落到动物收容中心的理由很容易了解。蓝有个癖好:喜欢胡乱、任意地咬人和其它动物。其实,那样说是不公平的:他完全不是随便或毫无差别地乱咬。他 只是有许多,这么说吧,个人的习性。其中之一是当他在房间时,不允许人离开房间。你绝对承受不起自己一个人和蓝在同一个房间。当你要出去时,永远需要有人 引开他的注意力。当然,假如他们想要离开房间时,同样也需要别人来分散蓝的注意力。因此,蓝伟大的生命之轮转动了。离开房间前无法适当地引开他的话,结果 经常是在臀部留下终生的疤痕。只要问问我弟,乔恩。
我家人的异常处,不只展现在他们乐意接受蓝的个人习性,他们并没有如同任何正常家庭会做的一般,送他一张到兽医院的单程车票。而且他们还把蓝个性 中令人十分困扰的一面,当作庞大欢乐的来源:甚至,视为相当有乐趣的游戏。正确地说,大多数的人或许会认为,蓝是累犯,会威胁到腿还可能危及生命,从各方 面考量,这世界没有他可能会更好。但我家人喜爱这个游戏。我想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蓝个人习性留下的疤痕,而且不只是在臀部:蓝还有别的个人习性。我独自逃 过,只是因为他出现的时候,我刚好离家去上大学。然而,他们并不会因为这些疤痕而给予同情或关怀,大家反而会趁机戏弄或稍微揶揄一番。
当然,疯狂是全家人都有的特质;或许,不该期待我能躲过。几年前我住在法国的村庄里,发现自己跟隔壁的阿根廷猎豹犬每天玩一种游戏。这是一种白 色、强而有力的大型犬,宛如特大号的比特斗牛犬,在英国因为危险狗法案而被禁止饲养。当她还是只小狗时,每次看到我,就会兴奋地冲向花园的篱笆,跳上来要 我拍拍她。等长大些,她仍持续这样的行为。但到了某个时间点,显然考虑了所有事情以后,她决定咬我可能也是个好主意。幸运的是,猎豹犬虽然大而强壮,但动 作并不快,也不是特别聪明:当她在仔细考虑咬我的可能性及后果时,我几乎看得出来她的脑筋在转。于是我们每天玩著同样的游戏。我走过去;她跳上篱笆狼的脚 有多大不了解他的脚现彷佛;我拍拍她的头;她享受拍打个几秒钟,一边用鼻子嗅我的手,一边快乐地摇著尾巴;但突然间她的身体变僵硬,嘴巴噘起来。然后猛然 咬向我。平心而论,我认为她并没有很认真。她有点喜欢我,但因为与我在一起的同伴,让她觉得有义务要咬我一下。(我们之后会看到,她有很好的理由讨厌与我 随行的伙伴,尤其是其中某一位)。我会及时迅速地挪开手;她的嘴猛然咬住一嘴空气;接著我会对她说à plus tard(待会儿见),祝她明天运气会好一点。我不愿意去想自己是在作弄她。这只是一场游戏,我真的好奇,想看看究竟要多久时间她才会停止尝试咬我。但她 从来没有停止。
不管怎样,我从来不怕狗。而这点自然地移转到狼身上。我向育空打招呼的方式,就像对一只陌生的大丹狗,放松而亲切,但仍然遵守标准的礼节。结果育 空一点也不像蓝,或甚至我的猎豹犬朋友。他是头好脾气的狼,自信而友善。但即使是跟最好的动物也可能产生误解。狗咬人最典型的理由是牠们找不到你的手,我 怀疑类似的情况在狼身上也说得通。人们把手伸到后面去拍狗的头或颈部。看不见你的手,狗变得紧张不安,怀疑你可能要攻击牠,于是就张口咬人。这是因为恐惧 而咬,最常见的一种。所以我让育空闻闻我的手,抚弄他的脖子前面和胸口直到他习惯我。我们一见如故。
布列宁的妈妈夕卡,我想是根据某种云杉的异种命名的,她和育空一样高大,但更高更瘦,一点也不魁梧。她看起来更像狼,至少像我看过的所有狼的照 片,又长又瘦。狼有许多亚种。据说夕卡是阿拉斯加苔原狼。另一方面,育空则是麦肯西山谷狼,来自加拿大西北部。牠们不同的身体特征,反映出各自属于不同亚 种的一员。
夕卡全神贯注在她脚边跑来跑去的六只小熊,所以没太理会我。小熊是我能想到最佳的形容词,圆滚滚、软绵绵、毛茸茸的,没有丝毫尖锐的棱角。有些是 灰的,有些是棕的,三只公的,三只母的。我原本只是想来看看幼狼,然后回家仔细、冷静地想想,自己是否准备好承担养匹狼的责任之类的事。然而,一看到幼 狼,我知道自己会带一只回家:就是今天。事实上,我根本等不及掏出支票簿。当饲主说他们不收支票时,我迫不及待地飞车冲到最近的提款机去领现金。
挑选幼狼比我想象的容易。首先,我想要一只公的。其中有三只。最大的一只公狼,更确切地说,是这一窝里最大只的,是灰色的,我看得出来将来会跟他 父亲长得一模一样。我对狗十分了解所以知道他将会有很多问题。完全无畏无惧、精力充沛,管著他的兄弟姊妹,他注定是领头的雄性,将会喜欢掌控事情。眼前闪 过蓝的影像,既然这是我的第一匹狼,我决定勇敢贵审慎,还是别逞匹夫之勇。因此,我从一窝中选了第二大只的幼狼。他是棕色的,毛色让我想到小狮子。于是, 我把他取名为布列宁:威尔斯语的国王。毫无疑问地,如果他知道自己是依猫来命名的话,应该会感到屈辱。
无论从哪方面来看,他并不真的像只猫。看起来比较象是在探索频道上看到的小灰熊,跟著母亲在阿拉斯加的丹奈利国家公园到处走动。此时六个星期大的 他,棕色的毛上夹杂黑色的斑点,而奶油色的下腹部从尾巴的尖端一直到鼻子底下。还有,如同幼熊一般,他的体格粗大:大头、大脚,以及骨骼大的腿部。眼睛是 非常深的黄色,近似蜂蜜,这颜色不曾改变过。我不会说他友善,至少不像小狗那样的友善。他不如一般人想象的热情、奔放或急于讨好。反而,疑心是他显著的行 为特征,同样的,这点对任何人都不曾改变,除了对我之外。
奇怪的是,我记得所有关于布列宁、育空、夕卡的事情。我记得把布列宁抱起来到面前,注视著他黄色的狼眼。也记得他摸起来的感觉,抱著他的时候,两 手间抚摸到稚嫩柔软的毛。我仍然能清楚地想起育空用后腿站著,居高临下地瞪著我,大脚攀在畜舍的门上。依然能想起布列宁的兄弟姊妹在栏圈里跑来跑去,被彼 此绊倒后又高兴地跳起来。但把布列宁卖给我的那个人,我真的不大记得。有件事情已然发生;随著一年一年流逝,这个过程会变得越来越明显。我已经开始忽略人 类。当你养了狼,牠们会接管你的生活,一般狗很少如此。对你来说,人类的同伴渐渐变得越来越不重要。我记得布列宁和他的父母、兄弟姊妹的所有细节,包括他 们长的样子、摸起来的感觉、做了什么事、发出什么声音。甚至记得他们的气味。这些细节,栩栩如生地、错综复杂地、灿烂鲜明地,至今仍然清晰地印在我的心 中,一如当年。但拥有他们的那个人,我只记得大略;要点。我记得他的故事,至少我自认为记得,但不记得人。
他带著一对育种的狼,从阿拉斯加搬下来。然而,购买、贩卖或拥有纯种的狼是违法的,我不确定是州法或联邦法。你可以购买、贩卖或拥有狼狗的混种, 法律许可的狼狗混血的最高比例是百分之九十六。他向我保证,他们实际上是狼,而不是狼狗的混种。既然几个小时前,我甚至没想过会养一头狼狗,所以我并不十 分在乎。我付给他从提款机领出的五百块钱,过程中几乎清光了我的银行帐户,就在当天下午带著布列宁跟我回家。从那儿开始研讨解决我们的伙伴关系。
经过最初破坏性的冲撞,那差不多维持了十五分钟左右,之后布列宁显得意志消沉,躲到我的书桌底下,不肯出来也不肯吃东西。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好几 天。我想他是因为失去兄弟姊妹而一蹶不振。我为他感到难过,也觉得非常歉疚。但愿自己能够买只哥哥或妹妹来陪伴他,但我就是没有钱。然而,再过一、两天, 他的心情振奋起来。而当他的心情一好,我们相互调适的第一条规则就变得很清楚,事实上,是非常清楚。这条规则就是,在任何情况下,布列宁绝对、绝对不能独 自留在屋子里。没有遵守这项规则的话,屋子及屋内的东西都会有悲惨的后果;窗帘和冷气机管线的命运只是小小的警告,预示他在这方面真正的能力。这些后果包 括所有家具及地毯全毁,后者还有弄髒的选项可以选。我学到狼非常、非常快就觉得无聊,放任牠们自行其事的话,普通只要三十秒就够长了。布列宁一无聊就会咬 东西,或在上面撒尿,要不然就是咬东西然后在上面撒尿。只有极少次,他甚至先在东西上头撒尿然后再咬,但我认为那只是因为太过兴奋,所以他忘记自己进行到 哪一道程序。反正结论就是无论我去哪里,布列宁都必须跟著去。
当然,当讨论中的「我」是匹狼时,这条「无论你去哪,我也要去」的规则排除了多数赚钱的工作种类。这只是要你千万别去养狼的一个原因,众多原因之 一。然而,我很幸运。首先,我是个大学教授,而且反正我真的不太需要常去上班。更好的是,布列宁来我家时,正值大学在放三个月长的暑假空档,所以我根本不 用去上班。让我有充分的时间,可以完全认清布列宁对破坏的胃口是无止尽的,还可以为显然必须让他与我去上班的旅程预作准备。
有些人说你没办法训练狼。实际上,他们完全错了;你差不多能够训练任何东西,只要能找到对的方法,这才是困难的地方。训练狼有很多错误的方法,但 就我所知,只有一个正确的方法。不过,这点对狗也一样适用。或许人们最常有的错误想法是,训练与自尊心有关。他们把训练想成是一场意志的战争,必须逼迫狗 儿顺从。更确切地说,当我们说到某人「被迫屈服」,心里想的就是这回事。这种人犯的错误是,将训练看得太过针对个人。狗只要有点不情愿,他们就认为是对个 人的轻蔑,是对他们男子气概的侮辱(通常会如此看待训练的都是男人)。所以,他们当然脾气会变坏。驯狗的第一条守则是,或应该是,训练不牵扯到个人。训练 不是意志的战争,如果你硬要那样想的话,那就大错特错了。假如你想要以这种方式训练好斗的大狗,十之八九,牠长大后一点也不会和善。
相反的错误是,认为可以不藉著控制,而是藉由奖赏得到狗的顺从。奖赏有各种不同的形式。有些人过份地塞奖励的食物到狗的嘴里,即使牠们只达成最简 单的任务。如此一来最明显的结果是,肥胖的狗儿拒绝听从牠的主人,只要牠怀疑没有奖励的食物可给,或有别的东西分散牠的注意力,例如:猫、别只狗、慢跑者 等等,那些牠认为比奖励的食物更有趣的东西。然而,更常见的是,以无意义的唠叨作为「奖赏」,坚持在狗的耳边絮絮叨叨。「好孩子」……「你难道不是个聪明 的孩子,呃?」……「这边」……「跟上」……「你真是只聪明的狗」,如此等等。而且时常边叨念边轻轻拉扯牵狗绳,在他们看来,这样有助于加强传达他们的讯 息。事实上,这正是驯不了狗的方法,用在狼身上更是连一丁点的机会都没有。如果你不停地对狗说话,或漫不经心地拉动牠的绳子,牠就不需要注意你。事实上, 牠丝毫没有理由要留心你在做什么。牠高兴做什么就做,因为确信你会让牠知道发生什么事,牠大可选择要有所行动,或是不理会这个讯息。
认为狗的顺从能够买得到的人,通常也认为他们的狗基本上想做如他「主人」所愿的事,牠总是想要讨好主人,因此只需要向牠解释主人要的究竟是什么。 我多么常听到这种论调啊!这当然是胡说八道。你的狗不会想要服从你,正如你不会想要服从任何人。牠为什么应该想要?训练狗的关键在于让牠认为,在这一点上 牠别无选择。这不是因为你使牠觉得自己是意志战争中的失败者,而是因为你必须在训练中表现出来冷静、坚持不懈,让牠无可避免的态度。在意志战争中,你对狼 说:你将照我说的做,我不会给你选择。但训练狼的态度是:你得视情况需要去做,而目前的形势并不提供其它的选项。你不是在回应我;而是在回应这个世界。这 对狼来说可能仅是微不足道的安慰,但确实能帮助训练者处于恰当的地位。训练者不是当个统治、专断的权威,他的意志无论如何狼都得顺从,而是当个教育者,使 狼能够了解这世界需要牠什么。在所有驯狗的方法中,柯勒的方法将这种态度提升到艺术的境界。
当我还是小孩子,大约六、七岁的时候,我常跟朋友去看周六的早场电影。妈妈会给我十便士,然后我们走上几哩进城。花五便士进电影院,三又二分之一 便士买一罐麦可乐,这当然不可能是麦当劳卖的,当时麦当劳还没抵达威尔斯,而是鱼贩连锁店麦鱼乐贩售的。那些日子看的电影中我只记得一部,而且只记得其中 一幕。是《海角一乐园》中的一幕,两只大丹狗断然拒绝老虎不怎么受欢迎的友好表示。这一幕显然令我留下深刻的印象,无疑是因为我跟大丹狗一起成长。这一幕 是驯兽师威廉·柯勒的杰作。六岁的我绝对不会相信,但肯定会很高兴,二十年后我会运用柯勒的方法来训练狼。
这事情发生在一次偶然的巧合中,我的生活经常被这些巧合无意地打乱。几个月前,我在阿拉巴马大学图书馆中偶然发现一本书:薇琪·赫恩的《亚当的任 务》。赫恩是专业的驯兽师,她将她的职业与业余对哲学的兴趣相结合。周遭和她一样的人并不多见。说她当驯兽师优于哲学家并不会引起争议,她的哲学似乎大部 分源自奥地利哲学家,路德维希·维特根斯坦发展出来的语言哲学,只不过是略微混乱的版本。虽然如此,我发现她的书有趣且能引发联想。即使她的语言哲学有点 混乱,但有一点她毫不含糊,那就是威廉·柯勒是四海之内最棒的驯狗师。因此,当布列宁出现的时候,我很清楚该向哪里求助,没有别的话,就由哲学家的团结来 规范牠。
你我知道就好,柯勒有点精神异常。在某些地方,他的训练需要一些过份的行为,我个人没兴趣跟进。比方说,假如你的狗不断在花园里挖洞,柯勒的指示 是,把洞灌满水再将狗的头按进去。然后,看清楚,要连续五天!不管狗有没有再挖洞。目的是要引起你的狗对洞的反感。此方法是根据可靠的行为主义者的原理, 几乎是一定有效的。据推测在阿布格莱布 ,美国军方就是将这种方法改用在拷问叛乱份子,和一些倒霉的旁观者身上。(我在柯勒的书中没有发现任何提及对狗施以水刑的资料,但我猜想他应该会赞成。)
柯勒的忠告在布列宁挖洞的阶段应该会很有用,这个「阶段」维持了将近四年,在这段期间,我的花园(实际上,牵连了不只一个花园)被改造得像索默战 场。但我从不忍心用这个方法:我一直喜欢布列宁远远超过我的花园。而且,反正一阵子之后,堑壕战场的景观实际上对我来说越来越有魅力。
不过,如果撇开过份的行为,你会发现柯勒的方法,一般而言,是根据一种非常简单、有效的原理:你必须让你的狗或狼注意看你。训练布列宁的秘诀就 是,冷静但不屈不挠地要求他必须注意看我,我永远感激柯勒说对了这点。让动物看着你在做什么,因而从你这儿得到指示,是任何训练体系的基石,无论这动物是 狼或狗。但训练狼时尤其重要,而且要让狼做到也比较困难。狗会很自然地照做;但狼必须说服才会去做。原因可以从两者不同的历史中找出来。